返回

《谷爆》既寫實又夢幻

24/04/2017

盧智燊導演的中英劇團新作《谷爆笠水帶位員》,由簡婉明翻譯自美國劇作家Annie Baker寫於二○一三年的《The Flick》,故事發生在一間已營運多年的戲院中,張瑋師設計的戲院觀眾席佈景真實得跟真正戲院沒分別。

細緻刻畫戲院員工

筆者觀看了三月二十五日的日場演出。劇中三個男帶位員(黃天恩飾的Sam、邢灝飾的Avery、張志敏飾的Skylar)與女放映員Rose(胡麗英飾)在劇中不論是談工作、談電影,還是談感情、心事、家事,甚至是談身上的皮膚病,談話的內容與演繹都有濃重的生活感。有趣是現實的戲院于每場放映之間的清潔時間根本沒空讓帶位員們詳談,更無可能像Avery般于放工後能在戲院看Rose特意為他放映的電影。換言之整齣戲是台詞(談話)寫實而劇中處境卻能滿足角色和觀眾的夢幻感,當中Avery與Sam所想像、模仿的荷里活電影情節,以及二人透過伴隨想像力的台詞、形體動作演繹,在燈光效果的美妙配合下將一封信的內容(體現Avery對信念的堅持)呈現得極具夢幻感,尤其教觀眾深刻感受到夢幻的實在與夢幻怎樣令活得卑微的帶位員多了生趣。

《谷爆》的整體戲劇節奏偏慢及令人感到有點悶,但慢與悶顯然是編導刻意炮製出來而非敍事技巧不足,因整齣戲的氣氛由角色的輕鬆心情與鬱悶感交織,以鬱悶感的篇幅佔多。劇中的輕鬆時刻包括身兼電影發燒友的Avery與Sam在清潔戲院時暢談電影和玩起用片名串連電影明星的遊戲,兩位演員投入演繹,實質是輕鬆中帶有苦中作樂的味道。

鬱悶的苦,當然包括工作上的辛酸,Avery清潔廁所時見到連鏡子也有糞便就使他在步進戲院觀眾席後仍嘔吐。經戲劇化的情節無疑誇張,但誇張得來又易使觀眾邊看邊笑後繼而深感共鳴、無奈,皆因現今香港很多地方的廁所也很骯髒,只是程度上不及劇中所見那般而已。再想得闊一些:帶位員要清潔極骯髒的廁所與留在觀眾席的各種食物殘渣(黃天恩演活Sam於戲院工作了多年仍為甚難清理的食物殘渣顯得情緒波動),好比從事任何一個行業的人都要身不由己地應付討厭的工作壓力。

劇名中的“笠水”是指Sam、Avery和Rose利用戲院處理戲票的漏洞詐騙微薄的“飯錢”,可能基於港、美兩地的文化差異,筆者未能清楚了解騙錢的程序,但不要緊,騙“飯錢”的人性刻畫成為了一個引領觀眾深入了解角色的引子,一段段情節、台詞會逐步揭露三位主角有着怎樣的生活困境或有何尚未達成的理想,“飯錢”縱使微薄仍有助困境的擺脱或理想的追求。

戲劇衝突甚具張力


想當廚師但只能清潔戲院的Sam説他有個弱智哥哥要結婚,並怪責家人迫他應付太多婚禮開支;Rose當放映師卻已厭倦看電影、自稱很窮怕喪失工作、每次拍拖只有四個月便分手;加上Avery剖白自己曾自殺及忽然欠缺上班的動力,這都帶給觀眾越積越鬱悶、沉重的劇場氣氛,使看戲過程也易受情緒困擾,幸好劇中那間石屎剝落、老闆吝嗇的戲院成為了三人沒走上絕路的救星(編劇細緻地寫出The Flick這戲院的特色),並讓觀眾得到一些輕鬆的情緒紓緩位。

大大小小的戲劇衝突盡在《谷爆》中,小的如Avery與Sam對掉在地上的爆谷、外來食物懷有不同的感情或不滿,便見編劇將人的差異寫得非常細膩,而Avery與Sam的小衝突又發展成涉及三角關係的大沖突;Rose教導熱愛35mm菲林放映的Avery怎樣操作放映機的片段,除了帶出Avery用書信向戲院收購者爭取The Flick勿轉營為數碼放映的新與舊之爭外,更帶出Sam妒忌比他年資淺得多的Avery有望升職為放映員及Rose似對Avery產生愛意(Rose對Avery作出主動兼親密的身體接觸,髮型狂野的胡麗英將角色的野性演得夠徹底)。當黃天恩因妒忌而失控,向Avery大發脾氣時,即跟之前及之後Sam以“大哥哥”的心態用心教導Avery與Skylar如何工作(“大哥哥心態”看來源自Sam那多年照料弱智哥哥的家庭史),構成角色轉變巨大、戲劇衝突與張力強烈的效果,引人入勝。

《谷爆》的幕後人員替The Flick的觀眾席換上新椅套,加上帶位員穿上新制服,便代表此戲院已變成有新老闆的新式戲院,換上新老闆就連舊的管理制度亦被淘汰,包括揭發了三位主角的騙“飯錢”事件使Avery一力承擔罪責後遭辭退。

筆者看戲時一直欣賞在恰當的角色造型配合下,邢灝能演活Avery的宅男特質,有趣的是劇末創作人為“宅男”進行了大平反,戲院轉營為數碼放映令Avery決心用舊戲院棄掉的舊放映器材和菲林拷貝成立新的“菲林影院”(觀眾能從象徵Avery雙眼的放映機中看到一個具動感的飛翔畫面,該視覺效果精彩的畫面深刻彰顯菲林在Avery心中的意義),證明宅男也可有實踐理想的勇氣,相反不似宅男宅女的Sam、Rose仍在戲院幹同一崗位的工作。

劇中戲院見證的是時代變遷,變遷之時及之前之後,人們要走怎樣的一條人生路?是觀眾看完《谷爆》後最值得思考的人生課題。